> 他的爸爸就要死了。像那些癌症患者一样,躺在病床上抽搐、呻吟、哀嚎、翻白眼。被折磨得思维混乱、瘦得像几根黄胶管。
他的爸爸就要死了。陷入深度昏迷,喉咙里发出堵痰似的气泡音。
黑夜把周围的一切都放大了。
迎面一辆轿车,打着两个远光灯。像个大火车头,轰轰隆隆地撞上来。在一片雪白中,段立轩扯着他往蔷薇花里栽。车轮堪堪贴着两人的脚尖轧过去,溅起的水花巴掌一样扇到脸上。
陈熙南怔在花里,抬手摸摸脸。泥水在脸上横流,像一片淤痕。
“我草你妈!”段立轩一骨碌爬起来,高声怒骂,“大半夜开70,咋不创死你!”
黑夜把周围的一切都放大了。
陈熙南坐在满是倒刺的花丛,眼睁睁地看段立轩追着那辆车咆哮。捡起一块石头,狠朝车尾扔过去。他高声咒骂,委屈又难堪。但换不回一秒的停留,也得不到一句道歉。
风把伞推走了,他又追着伞跑。那黑伞在路上出溜,像逗弄人的死神。银呖色的伞柄,是它袍下的镰刀。
黑夜把周围的一切都放大了。
人的弱小,恐惧,无助。
段立轩终于追到了伞,踩着雨小跑回来。一手握伞提灯,一手拽他起来。
在手电光中,陈熙南清晰地看到他两只臂膀。
拉他的那只是潮的,而提灯的那只已然湿透。伞尖滴下的雨水打上手背,顺腕子往袖口里淌。一抬头才发现,伞全倾在自己头上。
陈熙南张了张嘴。可什么话都说不出,只是一阵阵地想哭。
他拉着段立轩的手站起身,接过了雨伞。两人互搭着湿漉漉的肩膀,踩着泥水往河沿走。